之前沈灼人前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萧雪元,未曾想如今又凑到跟前来。当时他们还半信半疑,如今肯定一点都不信了。
姜重怀中抱剑,似笑非笑:“圣子这次下界,是为了一闯秘境,怎么这样儿女情长。若说一闯秘境,自然是纪师姐帮得上忙些。要是你身边带了别的累赘,岂不是很辛苦?你这样子,又将纪仙子置于何地?”
姜重这么说,确实说出了在场之人的心声。
纪雪君为人高贵,修为高深,处事风度优雅大方。这么一位出色的女修,却及不上下界上来的妩媚小白花。
萧雪元不看天上的仙子,却去看地上的杂草,谁都会为纪雪君鸣不平。
沈灼现在是个废人,萧雪元召唤她前来,岂不是平添负担。
一旁眠宁心里更是叹了一口气,萧雪元如此处事,未免对纪仙子太过不公了。不过除了姜重这个直率的人,谁也不会将这些话当面质问萧雪元。
眠宁凝视着姜重英朗狂傲面孔,面颊也不觉红了红。
沈灼蓦然开口:“若姜仙君说的是我,今日我来,并非知晓你们在此,而是本要随阿音下界。”
姜重冷冷说道:“我在跟你说话吗?有人以为自己是谁,在我跟圣子说话时候随意插口,实在瞧不清自己身份。”
萧雪元面色不悦,冷冷甩袖:“姜重,你少编排我。入秘境之事,我怎会如此没有分寸。”
两人针锋相对,渐有一股子火气。
正在这时,纪雪君却也出语化解:“好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何必相争。”
美人儿嗓音温柔,更轻柔润燥。
她这么一开解,萧雪元与姜重也便不再争执了。众人瞧得羡慕不已,看来纪仙子果然魅力非凡,颇受敬重。
眠宁也似笑了笑,曾经她单纯无知,和沈灼交好。不过现在她自然已经清醒了,眼前这样的朋友,才是她想要的。
时间越久,她越觉得沈灼心思很深。就像现在,阿灼必定是故意的吧,手段也真厉害。
连下界腰牌都能弄来,掐着时间堵萧雪元。
不但眠宁这么想,周围的人都那么想。
甚至眠宁还为了纪雪君鸣不平。纪仙子要为了萧雪元出生入死,萧雪元却舍不得呵斥贴上来的沈灼一句。
这一次沈灼可没再说什么了。
她的声音似乎总是很微弱,纵然竭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别人也是不当一回事。就算自己喊得声嘶力竭,这些人也不愿意听的。
比如之前自己向眠宁解释,可又有什么用。上清界修士是这样,容灭也是这样。
因为总是这样,从前如火灼热的她也渐渐变得沉默起来。
记得她刚到上清界时,就因为讽刺姜重一句,险些被打死。
现在的她,自然不会再那么的“不成熟”。
萧雪元心里也认定沈灼是来纠缠自己的,不知怎的,他的心里却是微微一松。哼,想来阿灼也考虑清楚了,知晓容灭那个幽冥界少主也没什么好攀附的。
可松了口气之余,萧雪元内心又微生轻蔑。
男人的心思,就是这么茶。
他既抵不住沈灼的诱惑,又有些瞧不上她。
而他总觉得若在人前表现出瞧得上沈灼的样子,会损及自己颜面。
这些沈灼心里面都有数。
只不过沈灼既已经对萧雪元失去幻想,心里面也没什么疼意。
陆音在一边轻声低语:“阿灼,待离开上清界,我们便另走任务。”
沈灼闻言,也轻轻点点头。
如此一来,沈灼便能和这些上清界大修分开,也不必再被他们冷嘲热讽。
面对这些上清界大修,陆音心里也生出一抹怯意,却犹自委婉的为了沈灼解释。
仙主日理万机,自然未曾留意到这个尴尬的巧合。
不过旁人听了,却不以为意。
陆音实在太天真,沈灼岂会如此罢休?
单纯如眠宁,也暗暗想,曾经我也相信阿灼是个单纯的人呢。
可一个人若是被所有人讨厌,总归是有她原因的,眠宁觉得自己已经清醒过来。
这一次陆音等人下界出任务,是由仙远宫的仙侍苏断带队。
仙远宫近侍之中,要属苏断最受李悲风器重了。
论修为,苏断也远胜仙元居其他修士。便算萧雪元、纪雪君这般大修,都会对苏断这个近侍客气几分。
如今苏断向前,向萧雪元恳求:“圣子,近些日子下界不安宁,出现邪物攻击上清界弟子,已有诸多弟子受伤陨落。故而这一次,还盼圣子可以允许我等队伍跟随,以策安全。”
萧雪元自然没有拒绝,只轻轻一点头:“苏师兄跟着便是了。”
他面若冰霜,可这么一副冰山模样却给予人某种安全感。在场的仙元宫侍从们皆松了口气,脸颊也透出笑容。
可沈灼却如落冰窖,心里竟微微一寒。
她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可实在不愿意再见到萧雪元和纪雪君。
一些玩味的眼神顿时落在了沈灼身上,认为这是沈灼故意算计好的。
姜重更一副果真如此的样子。陆音还为沈灼辩白,实在是识人不清。
陆音面色变了变,禁不住开口:“其实苏师兄,我们下界也是要个人历练,并不需要太多保护——”
苏断却面色一沉,打断陆音话语:“陆师妹,岂可因为一时意气之争,如此的不谨慎?倘若仙元宫侍从中有什么伤损,你可是负担得起。”
陆音为之语塞。
她自然负担不起。
但现在犹有俗修下界出任务。这些俗修甚至修为更差一些,却并没有这般庇护。
除了陆音,仙元宫侍从中再没有别的俗修。
萧雪元自然也要给这些上清界年轻新鲜的血液恩惠,加以笼络。
这些弯弯道道,纪雪君自然想得通透,也不在意。可旁人却会多心,比如眠宁,她想得也多。
女修心思就会细腻一些,觉得说来说去,萧雪元终究带上沈灼这个累赘。纪雪君能坚强的站在萧雪元的身边,圣子却对身躯受伤的沈灼偏心。
一个女人坚强一些,就注定要被男人所忽视吗?
眠宁心里不觉伤春悲秋起来。
此刻陆音抿着唇瓣没有说话,苏断口气也温和几许:“再者有人若是身躯孱弱,又沾染上清界修士气息,若无庇护,下界了也会被邪物伤害。”
作为仙元宫的小领导,苏断也没必要一定要跟一个新秀交恶,随口安抚几句。
当然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等到沈灼清髓成功,她身上才彻底没有上清界修士的味儿,才不会被邪物感应攻击。
姜重面颊透出了几分乖戾,他是个真性情的人,此刻也忍不住讥讽几句:“若身躯孱弱,就合该在上清界娇滴滴养着,何必下界出任务连累别人。”
这些酸话,沈灼也听得腻味了。
她没去加以理睬,而是轻轻对陆音说:“阿音,好了,就这样吧。”
也就四十多天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姜重怀中抱剑,冷笑:“陆师妹,你真是天真之极,难道不知晓自己很是碍事吗?你要有的人自尊自爱,岂不是坏了她的好事。”
姜重沉迷于自己鉴婊达人的人设不可自拔。
沈灼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姜仙君,有谁在跟你说话吗,为何你竟如此不知趣?”
姜重面色顿时一变,面颊之上也添了几分戾气!
萧雪元嗓音微沉:“好了,我等修士不该妄动口舌,如此争执有失稳重,更显轻佻。”
他瞧了沈灼一眼,心想沈灼也该瞧出来自己是护着她的。否则以姜重性子,岂不是要给沈灼苦头吃。
至于之前姜重言语羞辱沈灼,萧雪元并未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两人实力悬殊,沈灼若是聪明,就不应该不自量力回嘴!
沈灼眼眶红了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自然也很是努力修行,可是七载光阴,内丹终究是没有了。”
姜重冷着脸没说话。眠宁却仿佛有些轻恼,却有素质的没有发作,只柔声说道:“好了,阿灼,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反复提?”
如此反反复复的提,岂不是令人厌烦?
在场修士几乎都生出类似的感觉。
表面上好似沈灼确实受了委屈,可他们怎么就反而觉得沈灼可厌呢?
是因为沈灼人品不佳,又或者她心机深觉得她假?
若换做一个糊涂的姑娘,可能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是因为误会与偏见。
可沈灼偏生清晰明白这一点。
是因为她弱小,那么反复提及非但不能令人同情,反而令人生厌。这个道理沈灼自然清楚,却没能控制住自己情绪。
自己的痛苦就像翻篇的书页,好似彻底被人忘记了一样。
上清界一切,都令沈灼感觉到窒息。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坠入网中的小虫,无论怎样挣扎,四周都充满了粘腻的灰雾。
此刻多余的话,也让沈灼生生咽回去。
因她身子骨孱弱,也让陆音带她飞去。
纪雪君倒是一直淡然从容,很沉得住气。旁人为了纪雪君不平时,纪雪君却鲜有失控时候。
纪雪君观察入微,她发现沈灼一开始对姜重竭力容忍,之后却出语讥讽。这说明沈灼已经开始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还可以说得更严重一些。
因为沈灼是不会预料到萧雪元一定会相帮的。
在这种情绪之下,沈灼显然存着几分自毁之意。沈灼分明是有了情绪病,那就很有趣了。
一个人的精神是可以一点点摧毁磋磨掉的。
纪雪君这样想着时候,一张面孔却是清圣而柔和,她总是极沉得住气。
就像沈灼初上上清界,别人跟她科普萧雪元是纪仙子的人,要沈灼守规矩。纪雪君瞧中的人,上清界女修岂能再觊觎。
可沈灼不体谅科普的人一番好意,她居然反问圣子是喜欢纪仙子吗?
“若圣子并不爱纪仙子,我喜欢他又有什么要紧?”
这话好像也有些道理,搞得上清界私底下将这个话题议论一番。
后来沈灼修得幻羽之瞳,于眼识一道颇有天分,医仙眠宁与她交好,和她结交的陆音是俗修中出色之辈。就连心高气傲的萧雪元,仿佛也开始对沈灼动心。
那根刺就越刺越深,使得沈灼越发显得碍眼。
可至始至终,纪雪君都是容色温厚,并无半点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