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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平稳的驶在喧闹的市井中,戚笈卿倚在软塌上,目光专注的盯着手中的物件,良久握紧。
    那是红榴送她出宫时,偷偷塞进她手心的,背后附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俞后的字迹:京中党派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务必小心行事。
    戚笈卿抬帘望了一眼喧闹的市井人流,嗤笑一声。
    俞后怕是错估了她,她心思向来不在朝政上,此次回京,不过是想清理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给本公子好好教训他……”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谩骂,夹杂着人群的窃窃私语声。
    马车渐渐慢下来,停滞不前。
    戚笈卿皱眉,抬手敲敲车壁,问:“怎么回事?”
    “郡主,是季太傅的公子和人动了手,侍卫和围观的人群把街口给堵住了。”
    孔武的声音传进来,有些百无聊赖。
    戚笈卿等了一会,期间换了几个坐姿,许是昨夜折腾太久,腰间愈发不舒服,她索性掀起车帘跳下去,伸直身体后才算舒爽些。
    孔武以为她要管这桩事,挠头提醒道:“郡主,季家如今势大,季何此人在京中诨名甚响,惯爱横行霸道,只怕惹上了日后难缠。”
    戚笈卿眉头一挑,反倒生了兴趣,这才分了心神朝人群里看去。
    只见街口中央,一个身穿华贵锦服的公子模样的胖子带着五六个侍卫同一个少年扭打在一块。
    少年衣衫褴褛,身手却很敏捷,虽处于劣势,眼睛却厉的发亮,死死咬住一个侍卫的腿,像个倔驴。
    她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上一步。
    而此时,季何彻底失去耐心,趁着少年被压制住的功夫,撸起袖子从旁边摊子上捡了个竹凳,发狠道:“你这小东西不是很能跑吗,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说完便举着凳子朝少年身上砸去。
    人群顿时一片惊呼,纷纷下意识捂住眼睛。
    一条鞭子凌空飞来,尾端迅速卷起凳角,鞭身受力紧绷,将竹凳连同季何一起甩向一边。
    季何摔了个狗吃屎,翻滚中华贵的锦袍沾了满身的灰,登时狼狈至极。
    他捂着屁股嗷嗷骂娘,气得浑身的肉都在抖动,爬起来颤巍巍叫嚣道:“他奶奶的,谁!给老子滚出来!”
    街口处一片噤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露出被遮挡住的戚笈卿。
    孔武默默合上张大的嘴巴,迅速跳下马车挡在戚笈卿身前,却被她抬手拨开。
    她一脸慈爱的朝对面招招手。
    季何只囫囵看见个红衣女子模样,被这番动作挑衅得怒火冲天,愤愤指挥身后的侍卫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公子上啊。”
    侍卫们回过神一哄而上,却不知为何突然僵住,一个接一个不动了。
    季何见状气得不行,怒其不争的拨开前面的侍卫,骂骂咧咧道:“一帮废物,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看老子……”
    还未到戚笈卿跟前,一张腰牌直接怼在他脸上,特有的金纹羊脂腰牌,雕刻龙凤暗纹,腰牌正中以牡丹金墨浸刻二字:戚元。
    邺朝共有三位郡主,按规制,郡主腰牌仅可用普通蜜蜡制成,牌上须刻有“郡主”二字。
    唯独有一位,深得圣上宠爱,享皇子礼制,腰牌以羊脂玉制成,纹以金丝龙凤,仅刻名号“戚元”,是唯一一位无需向皇子行礼的郡主。
    此等尊贵身份,无人可及。
    然而这位五年前从京中贵流圈销声匿迹,时间一久,几乎教人淡忘了。
    季何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气。
    他重新正视起眼前几近陌生模样的女子,隐约找到了几分从前的影子,犹疑中掺杂着惊喜:“戚元?竟然是你?”
    戚笈卿将腰牌一收,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甚是怜爱:“阿团,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前门大街上厮混啊,就不能有点长进?”
    “哎哟!说多少次了,不许再提少爷我八百年前的乳名了!”
    孔武抱着险些要拔出来的剑,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往回走,脑海里不适时宜的浮现出臭味相投这几个字,他甩了甩脑袋,木着一张脸重新跃上马车。
    “他怎么得罪你了,闹出这么大动静,你爹现在不骂你了?”
    戚笈卿抬起下巴点了点被制伏在地上的少年,语气甚是随意。
    季何被她勾在肩上的手臂压得直不起腰,费了巴劲的扒拉出来。
    他喘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我近日真真是被贼盯上了,每次出门都要丢一回钱袋子,恼人得很。这回本少爷学聪明了,叫人在暗处盯着,这不就把这小贼抓住了。”
    “呦,这么厉害呢。”戚笈卿对上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幽幽调侃一句。
    季何还以为是在夸他,刮着脸嘿嘿一笑,大手一挥:“行了我让人把他送到衙门去,咱们两个多年未见,找个地儿好好叙叙旧才是正理。”
    侍卫们正要动作,少年仿佛有些慌了,盯着她表情有些委屈,闷闷说了一句:“我没有偷。”
    “嗨,臭小子,你还委屈上了,本少爷我两只眼看得真真切切的,一看就是个惯犯,死到临头还不承认……”
    季何气得直接上手,谁知把人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别说钱袋子,一个子都没找到。
    他不信邪的又翻了一遍,一脸见鬼的表情,回头瞧见戚笈卿以及众人隐隐怀疑的神色,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气结:“不是,我真没冤枉他……”
    “既然没证据,这事闹到官府怕是难断案。”戚笈卿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他说完那句话后一直低垂着头,倒教人心疼。
    她拍拍季何,替他拿主意:“行了,他毕竟是个孩子,你且饶他一次。”
    季何憋屈得难受,好半天郁闷道:“可我的钱袋子,这可是我最后一笔私房钱了……”
    “啧,区区那点银钱。”戚笈卿不以为然,慷慨道:“你若真手头紧,我贴补给你就是了,权当赔我方才莽撞拦你的不是。”
    季何眼睛一亮,颓然的模样霎时焕发生机,感动至极:“戚元,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甚好……”
    “额……不过我眼下没带银钱出门,你待会叫人去我府上取便是。”
    戚笈卿忍住想要收回那句话的冲动,朝那些侍卫摆摆手,将那少年放开。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季何兴高采烈的亲自去郡主府取钱去了,甚至忘了要同她喝酒叙旧。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盯着脚尖一声不吭。
    戚笈卿脚尖一转,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丢过去,皱眉道:“你家里没人管你吗?”
    少年攥紧药瓶,突然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关你何事。”
    说完低着头同她擦身而过,脚步敏捷而迅速,很快就隐匿进人群之中。
    戚笈卿压了下发涨的额角,返回到马车里。
    外面孔武询问她接下来的路程,她想了想,抬帘指了个方向:“去俞府。”
    回京到现在,净是些不顺心的事。她不高兴,自然该去见见更不高兴的,没准就能开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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