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也不疼,可她知道,以后再也不可能画出精妙的符了,大概连落笔画画都很难。
“他们本不用死,却自己找死,是什么说动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盛棠心如死灰,过了好久,苍白的唇才动了动,“是兄长救我出邪渊的时候,说过,总有一日,会踏平邪渊,将里面的诸魔剿灭干净。”
“现在难道不是,”他似乎想笑,“邪渊空了,再也不需要为了所谓的苍生安宁,去献祭,耳边也清净了,没有那些贪生怕死,只知道吸血的虫子,嚷嚷着要找祭品的声音,他们现在成了祭品,多好。”
盛棠浑身颤抖。
可是兄长,你现在就是最大的邪魔,那么多邪魔,你迟早控制不住的。
盛棠自幼精通符术,再不能画符后,法力直接消减,好在她还是成功逃了,尽管逃跑中受了些伤,所幸那些追她的人也不敢下死手。
她没想到,遗落之境还有生息。
盛棠就这般伴着龙蛋,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她的伤完全好了。
“我得走了,”盛棠想了许久,起身摸了摸散着灼热气息的龙壳,“谢谢,”
她虽然想过带龙蛋一起走,但如今自身难保,何况她发现这龙蛋不是一般的龙种,出去恐怕会引起腥风血雨,让其留在遗落之境,反而是对它最好的保护。
盛棠走时回头看了眼。
在简陋草棚下的龙蛋,孤零零在皑皑风雪里,蛋内像是有双小眼睛在望着她。
随着她越走越远,那暗淡的眸光,就像龙壳外暗下的金光一般。
失落而孤寂。
盛棠紧抿了抿唇,想说自己会来看它的,可她不知,还有没有命来。
她咬牙走了,一转身,却看到了一行人。
其中两个,是他兄长的心腹,盛棠能画符时,尚有对抗之力,眼下却难是对手。
在她不甚被打伤的时候,碎裂声在远处响起,她隐隐听到一声极为稚气但带着远古霸主凶气的龙吟。
是上古混沌时期的龙种。
盛棠晕了过去,不止她被龙吟震晕,其余人一样。
倒向雪地的前一刻,一只青年的手接住了她,白色袖袍在风雪里翻飞。
依稀间,青年好似看向了那只血淋淋冲破壳的小稚龙。
混沌龙种有很强大的体魄。
足以作为诸魔宿体。
陡然意识到兄长可能在想什么,盛棠浑身血液倒流,拼命抓了抓那宽袖,带着几分祈求,青年另一只修长冰凉的手,却捂住了她的眼睛。
“嘘,”
睡一觉,等醒来一切都好了。
*
“为什么跟着我,”
归墟神宫里,走在青石路间的盛棠,陡然回头,狐疑地眯着眼,看向身后的小尾巴。
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衣衫褴褛,模样倒是好看,乌发红唇,睫毛长长的,头顶有两只小龙角。
宫里何时有龙族了。
还这么点大。
他为什么要做贼似的跟着自己。
盛棠满心好奇,正打算过去,数道身影出现,面带惊慌之色:“属下失职,让这恶龙扰了神女清幽,请神女责罚!”
恶龙?
盛棠不大信,这么年幼的龙裔,能恶到哪里去。
她大步走了过去,想细眼瞧瞧,一道囚龙索将小孩脖颈拴住,往后一拽。
兄长的心腹现身,挡住她的视线,行礼道:“神女不知,这龙曾来自邪渊,仗着是混沌龙种,吞噬了邪渊诸魔,作恶多端。先神主和往日诸神想与之同归于尽,都没成功,齐齐命丧他手,才勉强将他降服,打回了幼年形态。”
盛棠脑海一些模糊的片段涌来,冰棺里的爹爹,还有火焰里焚烧殆尽,惨叫着被肆虐的族人......
“神主下界,一时不察让邪龙逃出封印跑了出来,属下现在就将他押回去。”
盛棠点头。
小孩乌润的黑眸望着她。
盛棠夜不能眠,鬼使神差的去了他被关押的地方,隔着层强大结界,她看到那会还唇红齿白的小孩,此刻伤痕累累的蜷缩在树边。
小恶龙被打了,那些人下手很重。
龙族恢复力极强,那些看起来滲人的伤,明日就能好起来,可伤势到来的痛意不会消减半分。
小恶龙看起来,还不会自己疗愈伤口,任血流着。
眉骨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打湿了他长长的睫毛,染红了他半只眼。
似乎嗅到她的气息,小恶龙抬起头,错愕的望着她,像是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些惊喜。
盛棠心脏像被只手捏了捏,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忍不住施法送了些草药进去,隔着结界,教那只好像什么都还不懂的小恶龙,怎么清洗伤口,如何敷药。
有一就有二。
盛棠一度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屡屡看望那只罄竹难书,罪有应得的小恶龙。
她还教他识字画画。
可惜她天生没有画画天赋,给他画的真身,像只蜗牛。
小恶龙却很喜欢,抱着她送给他的画入睡。
盛棠越发寝食难安,在兄长回宫的那刻,心虚的宛如做贼了一般。
这些自然瞒不过。
她惴惴不安之际,兄长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发顶,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大事,喜欢就去做。”
盛棠松口气,可转眼发现,当日看守不力的那些人,下了罪狱,惨叫着被点了魂灯,神魂俱灭,连带诛了九族。
他愈发残暴了。
真相总有揭露的一天,而那一天,来得尤其快。
可对于盛棠而言,还是来得太慢了。
那只小龙裔现在就是诸魔恶源,只有杀了他,倘若放任他被邪魔控制,来日必肆虐人间。
盛棠最终把他从兄长手里救走了。
她将小龙裔带回了遗落之境,用了所有法力将他体内的邪魔戾气封印,足足十八道,而后将破碎的龙壳重新修复,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他本该在数万年后出世,是她阴差阳错的到来,使这条什么都不懂的混沌小龙,强行破壳而出。
他不该遭受这份苦难。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你要去哪,”黑眸望着她,带着几分不安和逐渐苏醒的龙性凶戾。
他显然不会安分的待在壳里沉眠。
盛棠感受到神魂在消散,略一沉默,伸手捏了捏小龙裔的耳朵:“等你醒来,我就在外面。”
这是她教小龙裔,会保证的动作。
他果然信了,眼里的凶戾渐渐散去,老老实实的任她封在龙壳里。
数万年的孤寂,足够让一只稚气懵懂的小龙裔,记忆变得模糊,甚至不知自己再次破壳而出,看向白茫茫天地时,眸里期待着什么。
随之一闪而过的失落与沮丧,又是因为什么。
而那个当初说过会在外面的身影,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已经神陨在了天地间。
她用最后一口气,将遗落之境封闭,将合起能打开境地的四片玉钥其中一片,攥在了手里。
她想自己实在不是什么神女,
当她来到生命尽头,白衣青年蹲下来看她,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手里握着块魂玉:“给我的?”
“你当日想对我画的,真是杀符么......”
盛棠嘴唇微动,眼皮不受控制的垂了下去,她脑袋一偏,就像小时候昏昏欲睡时的那般,往旁侧倒去。
这次没有旁侧的手掌托着她了,换成有些冷冽的气息裹着她。
“好了,我不动他......等你醒来......”
现在,到时候了——
盛棠睁开眼,对面盘膝坐着的白衣身影似曾相识。
可又有些陌生了。
神族是不可能留在这世间太久的,要不离开位面,要不永远沉眠于此。
当年归墟神境里的诸神,便是走不了,无可奈何的留在位面了,竭力渡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
兄长不一样,早该离去了才对。
盛棠指尖微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空中的景象,浮现出众仙门弟子,进入归虚神宫后的画面。
面对琳琅满目的法宝,他们满是惊叹,但没有贪婪,没有杀人夺宝,没有顺手牵羊......
太微柏越睨了眼:“合格,”
比起天生就拥有神族血脉,千万年不变的素餐尸位,顺眼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