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龛旁是一身穿破皮袄的魁梧大汉,肤色黝黑,双手半藏在袖口,腰间挎着刀,是一柄刀鞘乌黑的长刀。
“唱了这红棍词,你自此之后就是我秦凤山的哥弟,也是我孝义堂的弟子……”
他眉宇间不怒自威,朝徐行看过来时,眸子似乎化作了两把凌厉的刀,仿佛下一刻就要剐掉人的骨肉。
不战,就让人心中先怯了三分。
“哥弟?”
“哥老会?”
徐行一惊,脑海里的记忆有若潮水般涌来。他这一世,出身贫民,在秦省光绪十五年的旱灾中,险些被饿死,幸得遇见了一群刀客,以为其牵马坠蹬、伺候伙食为代价,才艰险的活了下来。
八年时光悠悠过去,他也得到了孝义堂红棍马师傅的看重,于今日引他拜入哥老会,当哥弟。
“喝了这碗酒,拜了关圣帝君后,你从此就是咱们的同袍兄弟了。”
几个袍哥上前,在供桌上摆放了一个个大号的粗瓷茶碗。马师傅提着酒坛依次给茶碗里倒满了酒黄酒,然后递了一杯酒水给徐行,沉声道。
哥老不摆茶杯,只摆茶碗。
这是规矩!
叫袍哥茶碗阵,每个茶碗摆放的位置、次序都有一定门道。
“喝!”
袍哥们互相碰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跪在地上的徐行脑海不断闪过各种思绪。
他知道秦省的哥老会是做什么买卖的,做的是反清的起义大事。跟着哥老会,迟早是个横死的下场。固然有袍哥笑到了后面,可这与小啰啰无关。
反清固然是大义所在。
但为此葬送性命……况且这只是轮回的一个副本世界,就不划算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他现在已经当了哥弟,要是真拒绝饮这杯酒水,面前的孝义堂红棍马师傅恐怕就会立刻拔刀,要了他的小命。
徐行接过茶碗,将黄酒一口闷了。
酒水粗劣,有股子酒腥气。
他喝完后就有些晕晕乎乎。
但刹那间,脑海里的青铜古镜微微一颤,醉酒的状态立刻消散一空,他恢复了清明之色。
“你倒是个好酒量。”
马师傅见徐行未醉,赞了一句,然后再问道:“你入的是什么会?信的什么教?”
“入的天地会,信的八卦教。”
徐行一激灵,连忙回道。
哥老会属于天地会的分支,天地会的堂口源头为“天地会、八卦教”,有会诗为“天兴扶日红,地理透天,会合阴阳四,八拜兄弟在木杨,卦令日月中,教子立誓章。”每句话的第一个字合起来就是“天地会、八卦教”。
马师傅问的是会诗,属于哥弟中人人必须会背的基础知识,若是背错了,念错了,会受堂中戒律惩治。
其外,说八卦教还有另一目的。同治年间,天理教这一白莲教分支打入皇宫,差点造反成功。八卦教亦属白莲教的分支,袍哥们说自己是八卦教,无疑是坚定反清的决心。
“一个月后,秦省巡抚方允会在第一师范学堂会见大儒朱兆濂……”
“方允虽说是蒙古鞑子,但素来敬重儒学,此次必定不会带大量兵马进入师范学堂,到时候就是我等刺杀方允的机会!”
让徐行起身后,马师傅环视众人,说起了秦凤山孝义堂最近密谋的要事。
方允是满清边疆要员,负责西北防务,是正儿八经的保皇派。再过数年,西太后跑到长安,就是方允一手护送的,妥妥的满清忠臣。
“是,马爷。”
几个袍哥扯开嗓子,点头回应。
“徐行,你随我来。”
“你现在入了我哥老会,从此咱们就是亲如一家的兄弟,我这就传授你刀术……”
退场之后,马师傅单独引徐行来到了后院,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从咸丰初年到清末,关中一有天灾人祸,这些灾民就会化作刀客。在潼关以西,刀客屡禁不止。怀里揣着一柄关山刀子,就敢出门闯荡。
后来的二虎守长安,二虎就是刀客。
此外,袍哥和刀客基本上都是重叠身份。
刀客大多都是袍哥。
而马师傅一手刀术在关西这片地域是出了名的。
这些信息在这一世徐行的记忆中,记载的清清楚楚。
然而,院内,黄土上。
此时正站着一个半大的少年,他的打扮和马师傅相差无几,都是一身破皮袄。
少年正练着刀,刀是关山刀子,一种类似宋制的朴刀,只是比朴刀短柄。
忽然间。
一道凛冽的刀光闪过。
下一刻,栽在庭院内的一丛手腕粗细的绿竹,瞬间齐刷刷的断了四五根。
竹子哗哗而倒。
溅起地面上的微尘。
正步入院内的徐行眉梢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时,他才记忆起来,马师傅的儿子名叫孩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孩哥是一个电影的人物,能够以气御刀,一刀秒杀一刀仙。
“不是历史时期?”
“而是一个混杂各种影视的副本?”
徐行暗中想道。
真正的历史年代,纵然有町井勋这个剑道高手练居合以刀劈子弹,创下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可再厉害的武道高手,也不可能做到以气御刀,一刀斩断这么多竹子。
要知道,竹子越年老,韧性越大。
“我的刀术叫……关西无极刀。”
马师傅开始了武术教导。
第4章、避劫之法
“练功不练拳,犹如无舵船。”
“练无极刀,得率先练桩功……”
“桩功,是拳法的基础。练拳先练腿,练腿先练桩。”
“武术说到底,技巧是其次,身体好才是关键,你要是桩功练扎实了,双腿若铜浇铁铸,下盘稳,他人打你,就是清风拂山岗……”
马师傅没有直接教徐行关西无极刀的刀法套路,而是让他先扎七天的马步,等桩功的马步一成,才会开始教他下一轮桩功的弓步。
“是,马师傅。”
徐行没有反驳马师傅的话。
他这一世身体虽也算健壮,但比起马师傅来说,大大不如。
他打马师傅一拳,软绵绵的没有力道,但马师傅往他身上打一拳,轻则几天下不了床,重则半瘫倒地而亡。
马师傅先教他桩功,而没先教他刀法……这倒不是马师傅藏私、小气。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名师指导的桩功,可比一般的刀术更珍贵。
换句话说。
桩功,就是武学根基。
武学是成体系的传授,而不是说学了厉害的刀术就一下子跻身天下武林高手之列了。
不练桩功,只学刀术……
这是花架子,一戳就破。
后院空旷,有一角林立着高低不等的木桩。
这些木桩下半部分埋在地面下。
而上半截大约高出地面三尺到五尺之间。
正是习武练桩功所需的梅花桩。
徐行遵循马师傅的教导,双脚立在木桩上,扎着马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
日头正烈,他袒着的上身不到一会就大汗淋漓。
啪嗒!
啪嗒!
滚珠似的汗水唰唰从身上滴落。
像是洗了个热水澡。
他双脚渐渐绵软无力,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像是中了暑。
直到——
下一瞬间,他重心突然不稳,身子向后侧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