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字如同定心丸灌进两个姑娘心头,定时器读秒的滴答声在耳边嗡嗡直响,她们喊不出声,咽喉犹如火烧般灼烫,脚步牢牢定在原地,直到两个男人都毅然决然握住她们手臂时,才堪堪借力站稳。
“分开拆,避免触发连爆。”霍暻扶住双腿发软的缇慕,看向两步台阶上照顾妹妹的梭沙,颔首示意,“拜托了。”
梭沙不作多言,大掌坚定握住霍曦捂住花环的右手手背,另只手稳当托住她小臂,扶住她一步步向台阶下方挪步子,没人知道定时几秒,何时会炸,可他仍沉着冷静的骇人,甚至能从眼里看出同生共死的决然。
霍曦望入男人幽深目光,颤声开口,“如果我死了,能替我向爸爸妈妈...”
“不能。”他沉声,十九年来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我也活不了。”
他不怕死,最好能和她一起死,黄泉路上能握住她的手,那才算死得其所。
霍曦哽咽噤声,瞳底泛出红丝,她能感受到握住自己手背的强大力量,男人大掌虎口和指腹的粗糙枪茧刮得人心都痛。
大哥哥从来不会记恨自己,即使她说了那么多无情的话,亲手将他们的关系送入崖底。
她咬紧唇瓣回头,望向相反方向,同时步入佛场上方的暻哥哥和缇慕,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眼,她总想再看看他们,爱耍大少爷脾气的双生哥哥和怀着身孕刚碰到人生光亮的漂亮妹妹。
向上走的两个人同时也回望下方,霍暻空出一只手,朝亲妹妹摆个划脖子的手势。那是刚来仰光读国际学校一年级的时候,有高年级混小孩儿掐她脸,他出去替她打架出气,给人打趴下了,边做手势,边踩人后背放狠话:动我妹妹,我要他命。
他身边,缇慕也强忍惧意冲自己抿出一个惨白微笑,霍曦知道,那是少女之间独有的共情,好似当初无数人恭贺她订婚的喜事,只有妹妹发来一句“我支持你,无论什么决定。”
她眼角湿润,回过头发现自己拥有太多爱,以至于活在天空之城里,被伪装的可怜假象蒙蔽欺骗,无所节制的悲悯只会让爱自己的人深陷囹圄。
“梭沙哥哥,我们都会活下去,是么?”
倏地,霍曦言辞中透出的坚毅定住男人心弦,他寡言答道。
“信我。”
梭沙扶住霍曦坐上护栏外的石台,掏出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哑声嘱咐,“我来握定时装置,你撤出手。”
她难以置信抬眸,“可我怕松手,随时会...”
“微型装置炸药威力有限,最多炸碎我一条胳膊,你不行。”梭沙凛然催促,“曦曦,没时间了。”
霍曦琼鼻发酸,屏息点头,额面细汗密布,发不出半点声音,在粗茧大掌的包裹下缓缓挪动指尖,每向后挪出一寸,他的手就会贴近长方形硬块一分,细致到自己关节弯曲时,他的手指也会随着她弯动,填满每一处空隙,直至他替她全然握住定时装置,才得以解放她微麻的右手。
男人用军刀切除花环其余部位的花瓣,露出微型定时炸弹旁边电圈枝干,从导线和连接口出看得出制作精度算不上高,也幸好不是不可控的化学炸弹。
可两根黑色导线像两条藤蔓绑在她右手手腕上,没有颜色区分,暂时无法割断任何一条,只能从外壳拆解再观察哪条引线能直接引爆定时装置里暗藏的炸药。
可装置上只有红灯闪烁,没有时间显示。
说明读秒声只是幌子,人为操控下,遥控器一碰,立即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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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塔底拉起封锁线,仰光总警署长顶着毒辣日头,眼冒金星来回踱步,警车围起里外三层,警员忙着疏散游客和僧侣,人流窜动的吵杂声遮掩着佛龛旁边少男少女的私语。
“小先生,你要记得告诉爷爷,没开封的龙井放在储藏柜右边第二个抽屉,大红袍放在厨房的铁罐子里要尽快喝完,茶不能受潮,潮了会发霉。”
“两罐茶都有着落了,那我怎么办?”
“你啊,你要好好活着,以后少喝酒,少动怒,逢年过节去我和宝宝的墓前上两炷香,我们会在天上保佑你。”
“不想我们一家三口被炸上天就闭嘴!”
霍暻单膝跪佛场,汗水浸湿衬衫穿透脊背,手里攥着工人修理佛场的小型弯头螺丝刀,插入电圈和装置连接的缝隙,精准锁定位置拨开弹片,撬开长方体装置外盖,盖子顺姑娘手腕滑落,咣啷一声砸穿他的喝斥和愠怒。
没有半句话中听,自己在拆炸弹,还以为她会吓得晕厥,没想到她交代遗言小嘴叨咕个不停,居然还给几罐茶叶安排去处。
“没关系,先生,缇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坐在佛龛下乘凉,轻抽鼻息,强撑起最后一丝气力安抚他,“我不害怕,这几年,我过得很好很值得。”
“你为什么不问我怕不怕?”他粗哑质问,眼珠盯着微型定时炸弹盖子下方的复杂电路,同时大脑高速运转对电路进行三维拆解。
“先生现在出去还来得及,我自己留下也可以,佛祖会允许我待在旁边的。”缇慕怔楞,会错他的意,没注意到少年看完电路后的急火攻心。
霍暻手揪住后脑勺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下手没在轻,扯得自己头皮痛麻,咬牙切齿道:““死多容易,我怕丹萨连死的资格都不给我。一旦他手里攥住遥控器,就算让我从国会楼顶大头朝下跳下去,我也去跳。可我怕我死了,他折磨你和孩子!”
“什么?什么遥控器?”姑娘不懂他口中的话。
“这不是定时炸弹,是人为操控的引爆装置。”
同样,他也分析出定时炸弹只是表面一层皮,内部电路串联微型远程电子信号接受器,另一端应该连接着遥控。
抢时间拆弹已经无用,即便自己继续拆解,也难防周围警司中可能有奸细透风报信,或手里拿着备用遥控器当场引爆。
终于,霍暻体会到父亲被扼在咽喉的痛处,猎人学校教授的拆弹知识在此刻派不上任何用场,唯一能做的是等国会打来电话提条件。
他全身掏空力气,颓败坐地,攥住缇慕的手死死不肯放。
“不会折磨我的,先生,我什么都没有。”她从未见过小先生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任他拉着手,皓腕绑定的假定时器格外刺眼。
“我虐杀了太多丹萨的政治棋子,奈盛和他手底下几个通讯兵没扛过审讯全死了。”霍暻闭上眼,第一次觉得自己残忍到毫无人性,甚至开始惧怕那些酷刑会在自己死后,用在老婆孩子身上。
他腹如刀绞,肺腑疼得抽搐,向来无法无天的少年尝到了恐惧是何滋味儿。
忽然,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咒在衣兜里作响。
霍暻额头大颗汗珠滚落在地,强忍五脏六腑的剧痛,艰难地当着姑娘的面从兜里掏出枪和手机。
他拉管上膛,迅雷之势朝天开枪,嘭嘭两声精准打落两架低空盘旋的无人机。
引以为傲的听音辨位成为悲壮的资本,无人机摄像头碎片砸的佛门不得清净。
金塔悲鸣,少男少女坐在刚才两个人一起拜的佛龛旁,缇慕眼眶湿红,他们今天明明是出门来办结婚登记的。
“不!先生!”
缇慕高声惊喊,完全不顾自己手腕还绑着定时装置仓皇举手停在空中,惊慌看向小先生反手握住枪把,枪管抬起抵住下颌。
少年不想让丹萨瞧见自己垮下脊梁,两颗子弹击落无人机监视,第三颗子弹留给自己。
就算谈判,不走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是受人摆布的输家。
他举着枪,在姑娘的失声痛哭中接通电话,打开免提,听筒那端静默片刻,响起父亲低沉粗哑的命令。
“放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