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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七夕当日,曲殊同在自己科室门口再度被一个小女生给堵上了。小女生叫文珠,十六七岁的样子,有钱人家的孩子,自打曲殊同跟着医院上热搜,至今一月有余,她保持每周来两趟的频率,风雨无阻。
    曲殊同再三表示自己有女朋友了,其他同事也给证明了,但文珠就是听不进去。也不知道哪部偶像剧给了她歪门邪道的鼓励,她神经质地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她的剧本里,曲殊同跟他女朋友断然不可能是真爱,他们这个年纪如果尚未结婚,大多数是嫌麻烦跟眼前人将就着过日子的。
    文珠尚未成年,回回见面精神奕奕的,一笑脸颊上俩乖巧的梨涡,固然有这个年纪的天真美好,但实在过于自我和自负,所以在曲殊同眼里一点都不可爱。
    “曲医生,七夕的礼物,请你收下。”文珠笑眯眯望着迎面走来的曲殊同,似乎忘了上周五因为曲殊同查房后一句不胜其烦的“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了”哭着回去的事儿了。
    曲殊同蹙眉毫不客气地将人和礼物都扒拉开,脚下顿也未顿,理都不理她。
    “你收下礼物,你收下我就走,我熬夜做的,一晚上没睡。”
    文珠追过来,她屡次向前伸手阻拦,却始终不敢触碰到他。
    曲殊同在电梯门口停下,他漠然望着镜面里文珠讨好的眼神和微红的眼圈,平声道:“我带着你的七夕礼物,去跟我女朋友求婚,你觉得合适吗?”
    文珠僵住了,她紧紧盯着曲殊同,仿佛学渣遇上了考卷上最后一道附加题。
    “你要、要求婚??为什么??”
    “很难理解吗?”
    文珠眨巴着眼睛,一语不发,“叮”电梯到了,曲殊同与刚好上来的寇越面面相觑。但两人并没有相觑很久,因为文珠突然哭了,并非小女生梨花带雨的那种,是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寇越一头雾水地“你等等等等等等”,手忙脚乱地翻出了纸巾。
    也不知道是谁家用什么方式养出来的倒霉孩子,也不嫌丢脸,就僵立在人来人往的电梯口放声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寇越和闻讯赶来的李佩琪扯着她去了一旁的值班室,但两人喋喋不休劝半天也不见成效,且常常被噎得头发倒立。
    李佩琪:“长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他不喜欢你,我相信学校里喜欢你的能从你家门口排到法国去,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再说,曲医生大你将近十岁了,我反正接受不了比我大十岁的。”
    文珠:“呜呜呜,我年龄基数小,他比我大十岁也才二十几,比你大十岁的都奔四十了。”
    李佩琪:“……”打你。
    寇越:“大家都有得不到的,你至于委屈成这个阵仗?你出生得晚,出现得也晚,你就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文珠:“呜呜呜,呸,道貌岸然,明明只要你跟他分手,我就不用接受这个结果的。”
    寇越:“……”拔剑吧。
    两人正互相安慰着对方不要动手,曲殊同敲了敲门,黑着脸进来了。他一语不发抓住文珠的胳膊肘,将之从两人的包围中拎出来带出了门。他个高腿长,步速极快,文珠不得不小跑跟着。寇越和李佩琪慢半拍地对视,赶紧出来……眼睁睁看着曲殊同转了个弯,敲响了心理科刘医生的门。
    “……”李佩琪面目狰狞地胡说八道,“在医院工作……就医比较方便……”
    由于文珠的搅合,他们错过了电影的开场时间,索性也就不去看了。两个平常都比较忙的人,非常难得地有漫长的一个下午的空闲时间,居然一时都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寇越与曲殊同牵手在人行道上走着,忍不住感叹道:“大都的日子今天跟明天一样,今年跟明年一样,能看到的变化只有天黑和天亮,实在很没意思。我刚毕业的时候跟剧组,曾经在山里生活过两个月,正好是秋天,我们简直是亲眼看着树叶由绿变黄,再扑簌簌掉一地的,夜里的星星也很大颗很亮。”
    曲殊同特别真诚地发问:“大都和晋市交界的山吗?为什么需要怀念呢?开车过去两个多小时而已,也不远。”——真诚到仿佛是在讽刺。
    寇越噎住了,半晌,微弱地解释道:“只有‘紫薇格格’和‘晴儿’才有资格专门去‘看雪看月亮’。”
    曲殊同:“……”
    曲殊同转头盯着寇越:“……”
    也实在是没什么事儿干,寇越最终还是踏上了这场有些矫情的“看雪看月亮”之旅。在上路之前,寇越殷殷叮嘱曲殊同,回去以后,不论谁来问,都说七夕两人只是逛街吃饭而已。
    他们没有上高速,特意选的国道。车子一个半小时后开到市郊,就渐渐开始出现与市中心迥异的风景和颜色。五颜六色的店头招牌少了,大树和电线杆明显增多了。
    刚刚立秋,天空瓦蓝瓦蓝的,几乎没有什么云。寇越耳朵里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眼睛里望着自己喜欢的人。她一直闷头过得匆忙潦草没有章法的,但此刻突然生出一番感慨:日子正长,真好。
    两人下午五点半停在一片高坡上,面对着一半收割一半蔫头耷脑的玉米地,闷头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路上买了食材自己做的。在此地停留了约一个小时以后,在《幽灵公主》的背景音乐里开上了山间小道。
    “你在美国跟别的女生交往过吗?”寇越突然这样问。
    曲殊同想了想,道:“有个华裔女生一直在告诉大家我是她男朋友,她在朋友圈里给我过生日,假装收到我的情人节礼物……但我直到现在也只知道她的英文名字和她不及格的实操成绩。”
    “你不阻止她吗?”
    曲殊同默了默,道:“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她的前男友了。”
    寇越一愣,继而笑得山呼海啸的。
    曲殊同诧异地不时回头瞅一眼寇越。余闲说,他们姐弟俩去哪里都是冷场王,但他感觉也许问题并不在他,眼下寇越就跟他相处的很愉快。
    太阳渐渐西沉,天地间变得模糊不清,山间小道上跑几里路都不见一辆车。寇越关掉空调,转头望着专心开车的曲殊同,出其不意道:“你的戒指没有落在值班室吧?”
    ——显然文珠说的。
    曲殊同露出不解的神情,半晌,不解转化为不满,道:“你为什么不能假装不知道?”
    寇越显得相当谨慎:“我怕你犹豫半天最后算了。”
    曲殊同闻言立刻将车停靠在路边,转头十分生气地瞪着寇越,寇越咧出一个讨好的笑,双手合十向他作揖。曲殊同解开安全带,起身将寇越压在座椅里,低头狠狠地碾上去。显然真的很生气,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
    “疼疼疼疼疼……错了错了错了错了……”寇越推拒着,含含糊糊地求饶着。
    两人分开的时候,寇越的无名指上长出一颗精美的钻戒。
    钻戒一眼看去就知道价值不菲,一颗大钻石,底下由大大小小十八颗碎钻层叠托着,戒圈也并非纯素圈,有不知何谓的繁复暗纹,暗纹跟钻石垛的设计承接的很好,整体并不会令人感觉头重脚轻。
    寇越一边嘶嘶吸着气缓解嘴角的疼痛,一边喜滋滋欣赏钻戒。曲殊同的眼光是真的好,他并不在乎保不保值,只在乎好不好看。
    曲殊同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寇越根本没听到曲殊同的问题。她戴过各类饰品,但没有戴过戒指。她新奇地反复伸缩手指,再五指翻飞假做敲键盘,仿佛也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寇越:“这里的暗纹是什么?”
    曲殊同:“心脏造影。”
    寇越一愣:“嗯?”
    曲殊同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望向窗外,解释道:“以前做过心脏造影检查,片子一直在,刚好要定制戒指,就用了。”
    寇越震惊地:“……”
    曲殊同竭力掩饰尴尬,挡开寇越呆滞的脸,重复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寇越半晌回神,嘴角仿佛再也熨不平了,她竭力矜持道:“你说呢?”
    曲殊同:“下周日,我姑姑生日那天。”
    寇越小鸡啄米式点头。
    曲殊同谨慎地叮嘱道:“不能临时加班。”
    寇越眼睛绿汪汪的:“不加。”
    曲殊同重新扣上安全带,正要再往山里开开,寇越却突然解开安全带仿佛树袋熊似地趴到了他肩上,她的脑门儿在他耳后的皮肤上轻轻蹭着,他的皮肤很凉,而她皮下每跟毛细血管都是滚烫的。
    曲殊同沉默着,眼睛望着车灯照亮的前方,轻声问:“你干什么?”
    寇越辗转来回回复了一句渣男经典的:“没事儿,就蹭蹭。”
    果然就如寇越怀念的那样,山里这个时节的星星很大颗也很亮,曲殊同将车子再往偏僻处开了几里,最后停在一片望不到头的树林里。两人在初秋里,人迹罕至的山上,满天星斗下……舒适的房车里,再度做了一回肮丨脏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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