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寇越应邀来西城的五星级酒店参加时研和马慧珍的婚礼。时研和马慧珍在经历大范围的众叛亲离后,感情愈加坚固,俨然古早电视剧里爱而不得的苦情恋人。时研的妈妈段芝芝坚持多年,最后无奈松了口。
段芝芝看到寇越进来,眼里一下子就有了笑意,她敷衍地丢下句“抱歉”,扔下新娘的亲戚,向着寇越走过去,问:“越越,你妈妈最近还好?”
寇越娴熟地踩着高跟鞋迎上来,回道:“她精气神赶超中国女排,三天两头打电话批评我。芝芝阿姨,我妈电话里一直说你新做的旗袍好看,我一进来第一眼就瞅见你了,果然好看,显得盘儿靓条顺,还藏肉。”
段芝芝乐得合不拢嘴:“越越你这张嘴是越来越……阿姨哪儿有肉……”
只简单寒暄了几句,婚礼就开始了。新郎新娘依次入场。两人动情地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分享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当然,不该说的没说——大家跟着即将喷泪的时候,司仪终于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寇越遥遥望着甜蜜拥吻的新婚夫妻,内心波澜不惊。
寇越自打大二那一役之后,再也没跟时研好好讲过一句话,所以他结婚她理所当然可以不来。但她跟时研之间的友情黄了,王馥和段芝芝的没黄,她拗不过王馥,只得代她来了。
王馥得知时研的女朋友是谁以后,单方面切断了跟段芝芝的来往。
两年后,即时研正式带马慧珍回家的来年年初,王馥有个朋友要出国,紧急出售自己的房子。王馥独自去看了看朋友的房子,面积不大,去掉公摊,也就七八十平,但位置绝佳,以后小孩不愁上学。她自己夜里辗转反侧掂量了两晚,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挂牌卖掉了正在住的房子,买下了朋友的房子。
段芝芝察觉的时候,王馥的旧房里一片狼藉,她沉默不语正在打包剩下的东西。“货拉拉”跑了两趟载走了所有的家电家具,所谓“剩下的东西”,只是寇怀璞生前搜集的一些精巧易碎的摆件。摆件早没了防撞泡沫盒,王馥只能自己人肉背走。
两个自打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且又是半辈子同事的朋友,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相顾无言。
——寇越一周后出差回来半夜开门时面对四面墙的懵逼暂且不表。
两个人破冰是在半年之前,王馥听到了段芝芝泾渭分明敲打未来儿媳的一席话。
“姑娘你本可以跟其他人交往结婚,好好过你的一生,但你咽不下那口气,蓄意接近越越的朋友。所以如今的难堪都是你自找的,你只能生受着,如果再让我听到你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内涵别人,我就要请你妈妈过来带你回家了。到时也不用退彩礼,我就图个后半辈子清净。”
“我同意你跟时研结婚,我也喝你的媳妇茶,也应你的一声我并不在乎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妈妈’。我绝对不会给你机会再离间我跟时研。但我看不起你,这一点我们两个最好都心知肚明,以节省彼此的感情成本。”
“最后,我作为长辈,给你个善意提醒。你其实跟你奶奶和你妈妈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你比她们幸运,一直也没有出现能逼你现出原形的契机。我希望你以后如果遇到两难的境地,在做出选择之前多想想我今天这番话,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不至于坑你。”
……
王馥印象里没见好脾气的段芝芝用这样的语气跟谁讲过话,轻描淡写却句句诛心。她愣愣地望着墙下深秋的一株枯草,突然就迈过了这道坎儿。儿女都是债。寇越是她的债,时研是段芝芝的。她们俩谁也没比谁过得松快。
寇越是下班以后卡着点匆匆赶来的,她面上的妆容有些斑驳了,衣服也因为在办公室午休时被压到了显得皱皱巴巴的。所以到了敬酒环节,两位精雕细琢的新人和一众伴娘伴郎金光闪闪围过来时,不修边幅的寇越生生被对比到耗子洞里去了。
“越越,谢谢你来,我敬你。”时研眼眶红了。
“寇越,敬你。”马慧珍也道。
寇越执起酒杯,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点点头,寥寥道一句乏味的“恭喜”,跟两位新人轻轻地一一碰杯。
“越越——”时研靠近了还想说什么,但寇越已经移开视线坐下了,娴熟而自然,就像最近几年间两人无数次迎面碰上时那样。马慧珍不着痕迹地就着挽臂的动作轻扯时研的衣服,时研顿了顿,默默敛了情绪,转向其他宾客。
寇越在他们敬酒以后就打算走了,她今天要去王馥那里过夜——她跟王馥说好的一周见一面。靠近门口的那桌突然传来小范围的起哄声,寇越疑惑看去,门口姗姗来迟的是曲殊同。
寇越眨了眨眼,半晌,轻轻“啊”一声。
寇越的车子坏了,是乘坐公交车去的王馥那里。当然也能搭地铁,但寇越还是喜欢地面交通工具,尤其是在夜里万家灯火都点亮的时候。
寇越瞠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默默盯着车窗外,但是前些天加班加得有点狠了,也不过十分钟,她的眼睛就开启了一开一合的闪烁模式,再两分钟,脑袋一歪,彻底睡熟。
大约是曲殊同望过来的眼神太过平铺直叙波澜不惊,寇越这种很少做梦的人居然在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里争分夺秒做了场梦。梦里没有分开时那句别扭的“任何变化都意味着动荡不安”,只有初见时的那句“唔,我掉床底下了”和“一日交往”活动上他将她的脑袋压到她肩窝里蛮横按住不放的那句“唔,不行”。
公交车转弯时的一个颠簸震醒了寇越,但她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因为她脑海里依旧是初见时和“一日交往”活动上曲殊同松松垮垮套在纯白短袖上的墨绿色棒球服。纯墨绿色衬得男生的皮肤愈发地白,且是高级好磕的冷白,当然,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地生人勿近。只是曲殊同两次都迷迷糊糊的,慢吞吞的讲话方式和松软的声线软化了他清醒状态下的 “生人勿近”。
寇越的衣服至今都全是省心省力的黑白灰,偶尔有件深黄色或藕粉色,由于不好搭配,并不常穿。所以当初看到曲殊同墨绿色的棒球服,她不由暗暗赞叹,有些人穿衣是为了蔽体,有些人穿衣是为了给世界带来美好的视觉体验。
公交车开始报站名了:下一站,清塘站,请要下车的旅客做好下车准备。
寇越依依不舍地睁开眼睛,跟在几个高中生后面一起下车。
寇越刚走出电梯,就听到门里开锁的声音,她没再费事儿地去翻钥匙,果然,不出五秒,门开了。王馥系着围裙往她脚下扔了双拖鞋,又急匆匆回到厨房里。寇越返身关门之前不由用目光丈量了下电梯门和厨房门之间的距离,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十几米的距离,再加两道门的阻隔,王馥是怎么听到电梯到达的那声“叮”的?
寇越踩着拖鞋跟到了厨房,忍不住再次道: “宵夜就对付吃吃就好了,没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
王馥熟练地翻炒着芹菜虾仁,闻言没回头,只淡声道:“你一周就来看我一回,跟我吃一顿晚饭,”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不放在心上是你的事儿,我不能不放在心上。”
寇越不想跟她争吵,她咽下那句“是你赶我出去的”,转身出了厨房。
寇越大学毕业不想考研,她想直接出来工作。王馥再次用上了她惯用来埋汰人的“几斤几两说”——本科毕业的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寇越实在是受够了自小听到大的“几斤几两”,也不顾大姨就在一旁,突然翻脸大声道:“我真不知道我自己几斤几两,我是你生的,你说我几斤几两。”
最后的结果是王馥要她滚,她麻利儿地当天就收拾行李滚了。
饭菜上桌时,差不多已经是十点了。
王馥虽然在厨房里有些不悦的情绪,但看到寇越就跟小时候似的一声不吭地直往嘴里扒饭,那点情绪也就散了。她叮嘱她不要只吃肉,也多吃青菜,寇越轻轻“唔”一声,安慰她似地夹了一根切得指长的油麦菜就着虾仁塞进嘴里。
“那家的姑娘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大眼睛跟葡萄似的,脸瘦瘦的,下巴尖尖的,”王馥突然道,“最起码能给你芝芝阿姨生个漂亮孙子。”
寇越很多年没有正眼看过马慧珍了,也就今天两位主角在台前煽情的时候她仔细打量了一番。马慧珍本来就长得漂亮,今日新娘妆一捯饬,甚至有点小明星的样子了。
“愿意生什么东西生什么东西。”寇越不感兴趣道。
王馥盯着寇越几乎埋进碗里的后脑勺,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她工作的周围有没有适龄男青年。寇越的回复跟以往一样——没有。王馥颇觉失望,起身去厨房盛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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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第二更,再半个小时后第三更。
我还是希望吐槽人设和剧情的朋友们能去看看第一章的作话(——我不知道要怎么放到文章简介的页面)。并且请务必务必务必接受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脑回路和行事作风就是跟你不同这个残酷现实。你可以因为被误会被羞辱随时随地不顾一切声嘶力竭干翻全世界,但你回头去看看你的亲戚朋友或者去看看你初中、高中、大学同学,他们是不是也跟你一样??我们没有人生活在孤岛。
有关于寇越:1.寇越开打之前已经说清楚了来龙去脉,她没有其他方式再去证明她的说辞了,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看到马慧珍向她下跪(以她的视角来说)。证明不了她奶奶,就证明不了她爸爸,不然马慧珍怎么敢玩儿这么大呢?。2.寇越并不清楚曲殊同的误会,她上哪儿解释去?
有关于曲殊同:无。
作者废话太多了,这样不酷,作者已经在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