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寒见余沐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着急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赶忙倒了一杯茶给她顺了顺。
余沐沐接过碗全灌了下去,这才缓过一口气来,瞪着一脸无辜的青寒:“你刚才说什么?”
青寒顶着脑袋上的黄符纸,眨眨漂亮的大眼睛:“这里阴气太重,青寒很难受,沐沐的血脉可以压制阴气对龙的影响。”
余沐沐这才反应过来,她还以为按照山海龙族的规矩,跳完求偶舞就要抱着睡觉……
她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尴尬地点头。
青寒见她答应下来,放心地捧起碗继续吃饭。
骤然这么一打岔,余沐沐原本的好胃口也没了,她偷偷打量着没事龙一样的青寒,他是真的不知道,抱着睡觉的意思吗?
余沐沐自我催眠着,毕竟大家不是同一个物种,她在现代也搂着自己养的猫一起睡,虽然现在养的是个龙,而且还是个能够变成极品美男的帅哥龙……
纵然做了一整晚的心理工作,等小龙人真钻进她的被子里时,她还是忍不住浑身一僵。
青寒十分自然地伸出双臂,将她环在怀里,大脑袋贴在她的身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沐沐。”
余沐沐心脏狂跳,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嗯?”
青寒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窝在她的身边,呼吸绵远悠长。
好像……真的睡着了。
余沐沐忐忑的心情瞬间宽慰了不少,看来他真的只是被阴气折磨的太难受,所以才抱着自己睡着了。看着身边恬静犹如天使一般的睡颜,一种股莫名的酸气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从前自己凑近他都会脸红,如今怎么抱着自己还能呼呼大睡?
莫非只有母龙才能吸引他?自己这种既没有鳞片脑门上也不长角的人类,在他的眼里,是不是貌若无盐,十分难看的那种异类?
余沐沐顿时有些烦躁,看着身边的小龙人也有些气恼,一把甩开青寒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翻身转了过去,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哼,渣龙。
青寒缓缓睁开眼睛,恍若星辰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睡意,耳朵尖儿羞的发烫,少女的甜香丝丝入扣撩在他的心头,勾着他的龙角不安份的跳动着。
他听山海族的长老说过,如果喜欢了谁,就要给她抱回到窝里一起睡觉的。
青寒眼里的星光渐渐暗淡下来,他喜欢沐沐,可沐沐虽然对自己很好,却并不喜欢和自己一起睡觉,还不想要被他抱……
各怀心事的一人一龙,你来我往地折腾了半宿,方才睡下。
直至三更,窗上的符纸飘然落下,一股子幽黑的怨气顺着缝隙钻了进来。
青寒陡然睁开眼睛,一跃起身,抓起余沐沐放在枕头下的匕首,手起刀落重重劈在窗棱上。
一声尖利的鬼啸响起,直震得人头皮发麻,余沐沐一脸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四下张望着。
青寒身手凌厉,衣袂上下翻飞,华丽的匕首在他修长的指尖灵活地转了一个圈,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寒芒之下一团黑影被逼得无处遁形。
余沐沐眯缝着没睡醒的小眼睛,看着小龙人干脆利落地将那团黑影劈散,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问道:“这是什么?”
“只是一团被|操控的怨气,没什么,睡吧。”
余沐沐看着小龙人关上窗户,将掉落的符纸重新贴上,朝床上走了过来。她登时反应过来,赶紧嗖一下钻进被窝,老老实实地躺好。
等了一会儿人没上来,余沐沐又好奇地转过来,青寒正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匕首。
“你在看什么?”
青寒指着刀上的珠宝:“这刀似乎是凭着上面的珠宝之利,才可以斩落怨气。”
余沐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板:“国师送的东西没什么好稀罕的,喜欢送你了,赶紧上来睡觉。”
青寒还在翻来覆去地研究这把匕首,冷不防听到余沐沐喊他睡觉,整个龙顿时楞在那里。锋利的匕首从他的指尖滑落而浑然不觉,滚烫的红色又爬上了他的俏脸。
沐沐,她原来是喜欢和自己一起睡觉的吗?
余沐沐被匕首砸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见小龙人举着流血的手坐在那里,一张小脸红到了耳朵根儿。
她没好气地从床上爬下来,一个脑瓜崩儿敲在了青寒的头上:“都多大的龙了,还能让刀割了手?”
青寒抬起琉璃似的眼眸,乖顺地举起手,等着余沐沐给自己包扎。
余沐沐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放着眼刀,给他的五个手指头都缠到了一起,还绑上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青寒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动动手指都难的小龙爪,强忍着拆开绷带的冲动,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
包完了龙爪子刚要躺下睡觉,只听得隔壁传来诡异的指甲挠门似的声音,驿馆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霜华惊恐的尖叫声传了过来。
余沐沐抄起桌子上的散魂鞭,拿着符咒冲出了门,青寒化作一抹青光,闪进龙珠。
走廊中漆黑一片,浓郁的像化不开的黑雾,余沐沐摸索着开了隔壁的门,还未看清屋内的情形,一道疾风就直接冲着她的脸抓来。
一个纸扎的女人飘在空中,沾满鲜血的纸手,直挺挺地往她的脖子插去!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她的身后响起,锋利的刀刃凭空劈下,那纸人尖啸一声,双手被斩落在地,肉眼可见的怨气从刀口的断茬处冒了出来。
弯刀自上而下扎进了纸人的胸口,死死地钉住了其中的怨魂。纸人在地上扭曲尖叫着,凄厉的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
余沐沐后退两步,看来方才她屋中被青寒斩落的那团怨气,也是这纸人所控。
站在她身前,斩落纸人的正是先前已和国师离去的幽魂司统领。余沐沐心中冷笑,若非这怨魂做乱,还不知这统领要在暗中监视自己多久。
幽魂司统领从怀里掏出幽魂司令,就要印在那纸人额头之上。
“住手!”
驿丞顶着满头大汗急吼吼地从楼梯上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地哭喊着:“大人!求大人不要带走她,这是小人的妻子!求大人看在小人尽心服侍各位大人的份上,留下她吧,小人保证定不再让她伤人!”
余沐沐闻言瞪大了眼睛,瞅着地上扭曲翻滚的纸人,两个眼睛是墨染的黑洞,描的似血的脸蛋,浓郁的黑气在其中挣扎。
她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着那驿丞:“大人,您这口味有些重啊……”
幽魂司统领面无表情:“死者无端滞留人间,其罪一。怨气化形肆意伤人,其罪二。当拘魂至酆都受审。”
那驿丞还要再拦,纸人黑洞般的眼窝喷出浓浓的黑雾,鲜红的嘴唇上下蠕动着:
“民妇……愿去酆都,甘愿受罚,但求往生……”
幽幽的声音从那纸人的口中传出,不知怎的,余沐沐竟听出了几分悲切。
许是见多了这种场景,那幽魂司统领未有丝毫动容,直接将幽魂司令拍在纸人的头顶,拘走了其中的怨魂,一把抽出纸人胸口的绝命刀。那纸人没有了怨气的支撑,绵软地落在地上。
驿丞眼见着纸人没了动作,疯狂地四下摸索着,口中还在念叨着那女子的名字:“席欢,席欢……席欢你回来,别带走席欢!”
余沐沐冷眼在旁瞧着,这驿丞好一副死生不离的痴情状,她转头看向那统领:“这个女子的魂魄,若到了你们酆都,会如何处置?”
“按《酆都黑律》,公检行刑,入刀山地狱。”
“若她是被迫的呢?错不在她又当如何?”
统领干脆利落地收刀入鞘,言语冰冷:“酆都自有论断。”
那驿丞听见余沐沐说话,连滚带爬地上前嚎啕大哭:“公主,求公主说说情,把小人的妻子还回来吧,小人与发妻相爱数十年,小人不能没有她啊!”
余沐沐气不打一处来,卷在腕子上的散魂鞭“啪”一下抽在了那驿丞的身前。
“别嚎了!”
余沐沐上前一步,冷言道:“方才说你妻子的魂魄,进了酆都要入刀山地狱,你听到了吗?”
驿丞茫然地点头。
“你煞费苦心的毁了驿馆的风水,强行将本该往生的魂魄拘在身边,让她生了怨气成了怨鬼,如今还要为你的执念受罚,你就没有半分悔意吗!”
余沐沐气得满脸通红,握着散魂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言语似箭扎在那驿丞的身上。
“你若爱她,便该放下她。你若敬她,便不该拘着她!你对她既无爱又无敬,强行拘着她的魂魄不肯撒手,刀山地狱你能替她去受吗!”
胸前的龙珠散着悠悠的凉意,平复着余沐沐心头的怒火。
那驿丞愣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地喃喃着,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不是的……我爱席欢,我离不开她,我是爱她的呀!”
余沐沐轻叹一声,若她猜的不错,这个叫席欢的怨魂早已不想再留在人间,故意来袭击她们也是想要求取往生罢了。
她放缓了声音道:“既然今生缘分已尽,便该放下执念,好好生活。对彼此,都是解脱。”
驿丞瘫坐在地,面如死灰,余沐沐长叹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屋中。
青寒默默站在她身后,被包成粽子的小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余沐沐抬起头,对上青寒澄澈似水的眼眸:“你觉得那个驿丞哪怕把妻子化成怨魂,做成纸人那般可怖的样子也不肯放手,真的是爱吗?”
青寒低头不语,对于龙族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伴侣能够和他们一起走完这漫长的岁月。
君亲有愧吾还在,生死无端事总非。
到那时,他会如何?
他扪心自问,绝不会比那驿丞做的更好,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要将她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