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国师好似被骤然炸开的驱鬼符伤到了,单薄的鬼影站在那里,已经修出实体的他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千年不变的黑色的披风上落满了雪花,看起来就像个脆弱的可怜人。
国师生前,应当也是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吧……
她赶紧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些莫名的情绪甩了出来。一定是雪下的太大,水都进到她脑子里了,她才会觉得眼前这个要掏她心的恶鬼可怜。
拿鬼放了炮仗的始作俑者这么一想,心里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挺胸抬头大义凛然地做好了被死鬼施咒惩罚的准备。
幽深如墨的瞳眸打量了余沐沐许久,最终没有开口,转身飘然离去。
想象中的惩罚没有到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走了这尊瘟神,余沐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就要抬起来去摸脖子上的吊坠。
还未飘远的身影似有所感地转过身,凛冽的眼神刺穿漫天风雪直扎在她的身上:“明日前来御华殿,不得有误。”
余沐沐一张小脸顿时拉的老长,也没了赏雪景的好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着。
一路上碰到不长眼的怨鬼,都被她噼里啪啦炸了个满地开花。
她一边炸还一边念叨着:“死鬼,怎么连驱鬼符都炸不了你呢。”
她走了没有多远,被念叨着不会被驱鬼符所伤的国师,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一片冰晶似的雪花从他的肩膀穿过,落在了地上。
黑色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风雪之中。
地上留下了一滩乌黑的血迹,大雪落在地上顷刻间便化作了水滴,血迹之中的怨气散去,那滩鲜血也随之消散的了无痕迹,好像从未出现在这一片天地之间。
回到自己的暖阁之中,心有余悸的余沐沐将龙珠内的青寒放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看多了国师那张苍白的脸,她隐约觉得青寒的面色也有几分白的不正常,看她的眼神也有几分闪躲。
余沐沐板起脸,指着凳子对他说道:“你坐下。”
青寒眨眨眼睛,似乎猜到她要做什么,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站在原地,一小步一小步向前蹭着。
又来了。
她也不知道一个原型好几米长的巨龙,是怎么学会撒娇卖萌这一套的。
余沐沐毫不客气地一把给人拉过来,强行按到了椅子上。
青寒暗中倒吸一口凉气,眉头下意识地拧起,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平复下来,乖顺地看着余沐沐:“刚才连元昊也没有发现我的踪迹,青寒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余沐沐毫不客气地伸手,就要扯青寒胸前的衣襟:“有没有恢复的很好,得看了才知道。”
青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指骨紧紧箍在她的手腕上,余沐沐寸步不让地看着他,眼神里嗖嗖地放刀子。
龙这种生物的心口不一,这些日子她也不是第一次体会了。
说要好好吃饭,结果刚吃了两碗就谎称自己饱了,她凶巴巴的眼神瞪过去,他秒秒钟又塞了三碗饭进肚。
说是伤势没什么大碍,结果脑袋上的龙角天天往外冒,害她总提心吊胆,眼前这个俊逸的少年会晕倒在地变回小青龙。
青寒瘪瘪嘴,刚才沐沐对着国师的时候,明明就不是这样板着脸的,一口一个师父叫的可亲切了,到他这里就是凶巴巴的。
余沐沐猛地低下头,青寒猝不及防地被她凑过来,似水含情的瞳眸里瞬间清晰地印上女孩的倒影。
整个龙愣在当场,屏住呼吸,那凌乱的香气还是从鼻尖钻进他的心头。
他额头一痒,不听话的龙角就要往外钻,下意识地就松了握着余沐沐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余沐沐趁机一把扯开小龙人身上包扎的绷带,果然那些原本已有愈合迹象的鞭伤又再次开裂,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有溃烂化脓的迹象。
余沐沐只觉得一股子莫名的火气,直窜上她的脑门,没好气地冲青寒吼道:“伤都严重成这样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青寒自知理亏,乖顺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听着她的数落,看她一脸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弱弱地宽慰道:“没关系,龙族的承受力和人族不一样,不疼……”
看着余沐沐几乎要抓狂的眼神,青寒乖乖地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到肚子里。
皇城之中阴气太重,所以这散魂鞭的伤口才会反反复复的发作,只是看着严重了些,但是内里的阴气已经被他逼走大半,真的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山海族的灵兽没有人类那么娇气,受了伤还会用药、包扎、安静地躺在床上养伤。往日他狩猎的时候,受伤了不过就是饿着肚子回到洞穴里默默地休息几天,伤口撕裂了也总会自己愈合的。
她却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很脆弱的人类,紧张着的他的伤情,他还是幼崽的时候,都没有人这样小心在意的看护着他,而且那个人,还是对他有着致命诱惑血脉的人类。
余沐沐看着青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乖乖地坐在那里,连自己拿蘸了酒的棉布替他清理伤口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心里的那股无名子火顿时消了大半,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担忧地问:“为什么这伤总是反反复复?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没有伤药的原因?”
青寒摇摇头:“这个散魂鞭的伤,是国师留下的,里面残留着他的怨气。今天和他碰面的时候,我用压制怨气的灵力遮掩了自己的气息,所以才会复发的。其实……真的不要紧的。”
一说到国师,余沐沐就一个头两个大,她仔仔细细地替青寒清理着伤口,想着明天要给青寒自己留在这里去御华殿,心里有些烦躁不安:“国师他不是被你打伤了吗,为什么驱鬼符在国师的手上炸开了,他却能毫发无伤,他这么急着让我去御华殿,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们了?”
青寒低下头,垂下的眼帘掩住眸子里的隐忧。
元昊诡诈,其座下幽魂司众鬼军一路追杀自己朝京城而来,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来人间的目的……
余沐沐重新给他包好伤口,冷不防对上小龙人担忧的眼神,出声安慰道:“没事,我跟着他学了半年的术法,也算的上是相安无事。估摸着在祭祀开始之前,他大概是全天下,最不想我出事的人……鬼了。”
青寒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余沐沐说道:“元昊阴险狡诈,你不要相信他。山海封印祭祀,有死无生。连灵魂的碎片都会被献祭到封禁之中,他方才说什么往生夺舍,都是骗你的。”
余沐沐点头:“我知道,要不怎么说鬼话连篇呢嘛。如果祭祀这么容易的话,也没必要等什么天门大开、天石陨落之时,那每年都往封印里填一个皇族的后代就成了呀。
虽然什么血脉之力稀薄,但是总归这么多年,皇帝那么多妃子那么能生,积少成多肯定够的。反正死了以后魂魄到了幽冥酆都,就当公费旅游转个圈就回来了。”
青寒低下头,轻轻地笑了。她总是很有办法,能够将原本很严重的事情,用轻松的方式化解开。甚至,就连知道自己两年之后就会被送去祭祀,也还是这样乐观积极。
如果是他的话,就算不会难过很久,也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完全和没事人一样,开开心心的吃吃喝喝,修习术法,赏雪景,看花灯……
次日清晨,余沐沐将青寒的龙珠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首饰盒里,为怕青寒在里面呆的太闷,还特意打开了抽屉门,一连画了三四个封印束缚的符咒,这才放心的锁门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几日不来,御华殿后的那片竹林,似乎较之年前格外清冷了些。
余沐沐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捂在脸上,轻轻地哈气暖着,见国师缓缓从屋里飘了出来,十足好学生的大声喊道:“师父大人早上好啊。”
嘎嘎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太大,惊起了一串乌鸦从竹林里扑棱棱地飞起。
余沐沐嫌弃地撇过头看了一眼,都寒冬腊月下大雪了,御华殿里还是有这么多讨人厌的乌鸦。
国师眉头轻皱,一个眼刀扫过去,乱叫的乌鸦群顿时哑了火,还有几根黑色的羽毛飘落下来。
余沐沐看得目瞪口呆,举着的小手直接僵在了脸上。
啧。
就算过了年,脾气也还是这么的暴躁哇。
国师幽幽地上前,撇了一眼她捂在脸上有些红的手,紧皱的眉头似乎更重了几分。
余沐沐见矛盾中心从乌鸦转到自己的身上,不由得一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不怎么标准的站姿,和贴在脸上的手,赶紧老老实实地放了下来,啪一下站成了标准的军姿。
她可不想被他一个眼神,就变成了说不出话还被薅秃噜毛的乌鸦。
国师大人好像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墨色长袍中伸出苍白的手,在空气中缓缓转出一个法阵的符咒,向她的身上打了过来。
余沐沐呆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国师的手和他的符咒向自己身上拍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