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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
    淡淡的声音飘荡在殿中,带着几分虚无。
    “方才受了惊吓,恐发惊风之症,先将桌上的茶饮下。”
    老老实实地按照这位“阿飘”的指示,一口气喝了半盏苦到发涩的热茶,余沐沐这才缓过神来。
    她把脑袋埋在茶盏里,透着氤氲的雾气,假装对周围恐怖瘆人的环境,和满地打着旋飘荡的纸钱视而不见。
    虽然暂且她还不清楚此间的朝代,但依照常识来说,没有哪一位宫廷的皇帝不忌讳这些殡葬之物,更遑论这般光明正大的在宫中设立灵堂大肆祭奠。
    余沐沐默不作声地暗自思忖着,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个一袭墨色长袍的男人。他黑发如瀑,仿佛融入了周遭的黑暗,看不清形容动作,依稀在烛火的阴影中飘荡着一般,处处透露着阴森诡异。
    “这是哪?你是谁?我又为什么会在这?”
    余沐沐警惕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人不以为意地从黑袍之中伸出一双苍白瘦削的手,熟稔地从旁捻起三支长香插入烛火中点燃,优雅而又随意插入牌位前的香炉之上。
    抬手起落间,丝丝袅袅的烟雾便在殿中升起阵阵清幽的檀香。
    “这是秦王朝的皇宫,吾乃大秦国师。至于你…”国师猛然转过身,露出一张白到恍若透明的脸,幽深漆黑的瞳眸如骨附蛆般黏在余沐沐的眼底。
    “你乃是受吾之法阵召唤而来。”
    她就知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国师就是妖魔本妖。
    余沐沐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纸薄的透明瓷杯生硬地硌在她的掌心,靠着这丝尖锐的痛楚,她强自镇定下来,迫使自己在国师周身冰冷而又充满压迫感的气息中冷静的开口追问道:
    “什么法阵?为什么召唤我来?我还能回的去吗?”
    呵呵……
    缥缈的讥笑声如檀香般在这殿中缭绕回荡开来,听到这声音的余沐沐顿时呼吸一窒,心脏停跳了一拍,仿佛溺水的人一般,惊涛骇浪从四面八方携风带雨向其汹涌而来,拍打在她的心潮之上。
    “自是回不去了……”
    “若是时空之间来去自如,吾何必大费周章……”
    ……
    啪。
    殿中成排的白蜡烛,不知是哪个猛地爆开一声清脆的火花,国师的身影不可察觉地微微晃动了一下,笑声戛然而止。
    余沐沐猛地吸气,大口地呼吸着,她浑身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轻拍着尚在隐隐作痛的胸口,感受着久违的空气安抚着她方才憋得几乎要炸开的肺。
    始作俑者国师大人挺立在排位前,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神情,墨色的长发随意飘散舞动着,棱角分明眼神坚毅,淡淡地开口:“吾知你来自不同的时空,吾曾在法阵之中管窥过你的世界,望你安分守己好自为之。”
    若不是这国师方才出手狠辣,单看这俊逸潇洒的形容,她说不定还会将他错认成端方君子、国之栋梁。
    不就是会点妖法吗?
    会法术就可以将她随意召唤至陌生的时空?
    会法术就可以肆意改变她的人生?
    而也许今生都再见不到父母亲朋的她,只不过问了一句为什么,就要被他施咒折磨到撕心裂肺无法呼吸?
    余沐沐咽下口中浓郁的血腥气,嘴角流露出似有若无的嘲讽:“国师大人这是加了多少铭文啊,法术伤害值挺高啊。”
    法术高有什么了不起?
    看这位国师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八成就是个身体素质不大行,又不怎么抗揍的脆皮,若是她能近的了身……
    余沐沐暗暗用眼神在这国师漆黑的身影上戳着血窟窿,话锋一转,挤出一个看似无比真诚的笑容:“不如,国师大人您也指点我一二,可好?”
    似是没有料到她能提出这般要求,国师的那张白的好像纸糊画皮的脸上终于变了神情:“你要修习法术?”
    嗯嗯嗯。
    余沐沐点头如捣蒜。
    穿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大家都还知道她不过就是个顶着公主皮囊的冒牌货,一言不合就对她下手,皇宫大内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坑等着她。能有几分自保之力,那是再好不过的。
    虽说这位国师大人看着阴森诡异,脾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但能在不动声色间杀人于无形,想必在宫中的地位也不会低,倒也是个值得抱一下的大腿。若是能再趁机打听出来,这个国师通过什么法阵,给自己搞穿越的目的……
    沉默了半晌,国师轻轻抬起手臂,冲余沐沐挥了挥手:“此事吾尚需考虑,天将大亮,先回吧。”
    得,大腿收徒还挺谨慎。
    余沐沐拱手抱拳,小心翼翼地避开这殿中飘荡的丧幡,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临到殿门处,她看着东方破晓的霞光,若有所思地转头问道:“尚不知国师尊姓大名?”
    远方的朝阳洒落在鳞次栉比的宫宇飞檐之上,偌大的皇城仿佛苏醒了一般,渐渐有了宫人忙碌的嘈杂之音。
    墨色的身影站在殿中朝阳未及之处,周身晦暗,似能吞噬所有的光亮。
    过了许久,轻飘飘的两个字从那仿佛永夜般的黑暗中传来:“元昊。”
    余沐沐身形一顿,朝大殿最深处深深地看了一眼,捡起被自己扔在殿门处的灯笼,加快脚步退了出去。
    下了殿前的青石台阶,房妈妈满脸带笑地等在那里。她笑着接过余沐沐手中的宫灯,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脸色白了些倒也神色如常。
    比起深夜来时的行迹匆匆,回去时房妈妈明显放缓了步伐,不时停下来指着宫殿楼宇轻声给她介绍着。
    余沐沐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房妈妈的身后,沉默地听着房妈妈絮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都没记住。
    她满脑子都是走出大殿前的最后那一撇回眸,借着清晨的微光,灵堂最深处的香案上,三支高香袅袅婷婷地燃着,烟雾缭绕后的牌位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元昊之位。
    想到自己深夜同屋交谈,甚至将来也许还要拜师学法术的未来大腿,是个在宫中祭奠供奉自己的鬼魂阿飘……
    余沐沐只觉得自己这双小细腿瘫成了两根软面条,冷汗浸透了后背,初秋清晨的凉风打在衣衫上,如刀刺骨的冰寒直扎到了她骨子里的最深处。
    就在她离去之后,从灵堂供桌的牌位后缓步走出一个男人,身形魁梧,一袭黄袍,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个年轻的小太监。
    国师微微欠身施礼:“皇上。”
    皇帝背着手,迈着悠然的步子到殿中的竹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余沐沐方才饮过的茶杯道:“国师所言非虚,果真和朕的公主截然不同。”
    话说着,他伸手将那半盏茶拿起,放到鼻下,轻嗅着早已冷却的茶香。
    皇帝身后的小太监看着皇上的举动,慌张地想要上前阻止,又晃过神来赶忙硬生生地顿住脚步,暗中瞥了一眼负手伫立在旁的国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皇帝对身后这太监的小动作浑然不觉,举着茶盏转过身来,仰头问道:“这便是国师从南疆寻回的蛊毒?”
    周身隐在黑暗之中的国师轻轻点头:“不错。余沐沐方才饮下此茶,体内便已中下了吾的蛊毒。”
    皇帝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将茶杯放回到竹桌之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依国师所见,此女成事的几率有几分?”
    国师从墨色的长袍之中,缓缓伸出了三根苍白的手指:“兹事体大,就算是吾撕裂时空,将她召唤而来,亦只有三成胜算。”
    三成……
    皇帝蓦地轻笑一声:“朕看此女倒是有几分胆色和见识,居然敢向国师讨教术法。”
    国师低头不语,方才若不是皇帝暗中打断他的咒术,那丫头怎能如此轻易脱身。他定要扒她层皮下来,看她还怎么敢胡言乱语,大言不惭地让自己传道于她!
    “若是此女习得几分修为,于大事可有益处?”
    国师面色一变,神色庄重地颔首低眉捻指掐算起来,皇帝颇有耐心地站在桌旁等候。
    良久,国师抬起头,伸出一掌:“近几年,山海一族异动频频,留给吾等的时间不多了。若能在此之前将此女的秦王血脉之力激发,则至少可再加两成胜算。”
    哈哈哈哈。
    皇帝爽朗地仰头大笑,背着手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他站定在殿门处,迎着清晨的漫天霞光,转过头来朗声笑道:
    “那便辛苦国师了。”
    国师的身影已和殿中的黑暗融为一体,几不可见,只听闻其淡然的声音从殿内顺着丧幡飘出。
    “遵旨。”
    皇帝定定地站在殿门处回望,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他轻笑一声向下走去。
    小太监紧紧地跟在皇帝身后,见皇帝满面春光面带喜色,也跟着眉开眼笑地说着吉祥话:“恭喜皇上。”
    皇帝心情着实不错,笑问:“春宝你倒是说说,朕何事可喜啊?”
    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跟着一路小跑,满脸赔笑地讨好:“奴才愚笨,只知圣心大悦,不知圣心因何而悦。”
    皇帝伸出两根手指,“啪嗒”一声弹在春宝的脑门子上:“朕准你也站到御华殿的门口看上两眼,可好?”
    听到“御华殿”三个字,春宝的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国师所居的灵堂,乃是这皇宫中最为恐怖之处,就算是方才跟在皇上身边,在那御华殿中呆了一会儿,他都觉得腿肚子转筋,吓得冷汗直冒。甭管万岁爷在那看见了多有趣的物什儿,他也没那个胆子敢踏足御华殿一步。
    皇帝回想着余沐沐走时的情形,和从殿门处透着日光方才能看清楚的那个牌位,不由得放声大笑,他一把将唯唯诺诺的春宝搂过来:“走!朕今儿个心情好,带你小子开开眼,去听那悦芳阁的柳媚儿唱小曲儿!”
    肆无忌惮地笑声在宫墙之内振荡,激起了一排排鸦雀扑棱棱得朝着天空飞起。
    这个国师给他施法布阵召来的便宜女儿,着实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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