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玉的嘴里还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儿,头脑却是清醒了不少,她复又道谢:“好多了,多谢王爷赠药。”
这里到底是男人的住所,纵然是在寺院里,却也不宜久留的。
秦怀玉起身道了谢,便要告辞,却被顾明渊拦住,递给她一套衣物。
“将衣服换了吧。”
秦怀玉接过,才发现这衣服竟跟自己身上那一套一模一样。
身上那套沾染了灰尘鲜血,又被雪濡湿,贴在身上十分不适。这模样若是被人看见,那跳进黄河也说不清的。
见秦怀玉不做声,顾明渊便又加了一句:“这是下人才去买的,未曾有人穿过。”
闻言,秦怀玉心中一时有异样感觉划过,她低声道谢,便见顾明渊点了头走了出去。
待得她换好衣服要走时,就见顾明渊在院内站着。
他的背影带着几分寂寥,让秦怀玉心中越发起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听得脚步声响起,顾明渊转过身来,声音如浸了雪水,清冽而干净:“今日下午惠明大师在禅院打坐,若有人问起,你可说去找他参禅了。”
他能这么说,必然是已经打好招呼了。
“王爷为何要这么帮我?”
分明她与顾明渊今生是第一次见面,为何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帮衬自己?
见秦怀玉的眼中带着几分警惕,顾明渊心中喟叹,自己做好人竟也被疑心了。
他唇角微勾,淡淡道:“本王一向乐善好施,秦小姐不必多想。”
许是那神情里的几分戏谑让秦怀玉不安,她只匆匆丢下一句:“多谢王爷恩情,臣女记在心上了,日后必会报答。”便转身离开了。
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一世她不会再为虎作伥,若顾明渊需要自己相助,她也会还了今日这一份恩情的。
只是,不再会不顾一切。
见她走的仓促,身后的顾明渊闷声笑了一笑。
那从胸腔里发出的笑声,让秦怀玉的手微微蜷了一下。
她仿佛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想不太清楚。
待得走的远了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是称呼。
从见面开始,他对自己的称呼就是——秦小姐。
秦怀玉可以肯定,今生这个时候,她是从未见过顾明渊的,那么他为何知道自己是谁?!
……
深冬的天,日头薄而凉,便是照在身上,也带着刺骨的冷。
秦怀玉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不再想,去惠明大师那里求了一个未曾开光的灵符后,径自便回了寺院里给秦家安置的禅房。
秦家人世代从军,故而家中女眷们在寒山寺年年捐的香火钱都是头一份儿的。
而这寒山寺内留给他们的借宿的院落也是位置最好,且地处清幽,不但向来不许外人靠近,且若没有专人带路,根本不会这么容易准确的找到女眷这里。
前世是她究竟有多傻,才会以为那贼人真的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秦怀玉冷笑一声,将手中有些变形了的灵符荷包抚平,捏着朝着自己的院子行去。
还未到门口,就见浮光先迎了出来,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心:“大小姐,您去哪里了,可叫奴婢好找呢!”
她一面说,一面过来扶秦怀玉,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见状,浮光心头一跳,下意识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奴婢下午想着去给您端一些素斋过来,谁知回来的时候您就出门了,您去哪里了,奴婢将寒山寺都快要翻过来都没有找到您,担心死我了!”
浮光的神情中满是试探,秦怀玉却只是睨了她一眼,便抬脚走进了房中。
房内已经被收拾妥当,墙角的香炉里燃了馥郁的芙蓉香,将那血腥味儿熏得一干二净。
待得看到房中坐着的人之后,秦怀玉顿时明白了浮光为何要这么急着迎出来说话,心中越发冷笑不止,果然如此。
毁尸灭迹,再倒打一耙,她这位好二妹跟奸夫,倒是合作的很默契啊。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房中坐着一个妇人,看模样约莫五十出头,容长脸上刻着几分冷意。她手持龙头拐杖,身着绛紫流彩暗花云锦长裙,外罩了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通身首饰不多,却是件件价值连城。
正是秦怀玉的祖母,秦家老夫人。
听得秦怀玉请安,秦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秦怀玉还未说话,就见秦红鸢先开了口:“祖母,这寒山寺里风景好,大姐姐一时坐不住也是有的,现下她都回来了,您就别怪她了嘛。”
她说到这儿,又看向秦怀玉,轻声蹙眉道:“大姐姐,您也是的,出去怎么也不跟丫鬟说一声呢?咱们今日前来,是给爹爹和兄长祈福的,祖母一下午都在抄写经书,您怎么反倒出去玩了呢?再者咱们到底是女儿家,寺庙之中又未曾清人,万一被男儿撞见,那可怎么得了。”
秦红鸢苦口婆心的说了半日,不等秦怀玉说话,又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袖,悄然道:“你快跟祖母道个歉,她一向心善,必然是不会怪你的。”
秦怀玉躲开她去抓自己衣襟的手,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秦红鸢,淡淡道:“我为何要出去,二妹难道不清楚么?”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靠着那指甲入肉的疼痛,才让她得以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秦!红!鸢!
顾!明!珏!
这一对狗男女,她恨不得生啖其肉,将他们扒皮拆骨,以他们的血去祭奠秦家那些亡魂!
可是她不能。
前世那么多的仇恨,若是直接杀了她,那岂不是太便宜了?
她要让这对狗男女从至高处落入尘埃,所求永不得,日日生不如死,才可解她心中至恨!
那眼神太过阴冷,秦红鸢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后背瞬间起了一层薄汗。
难不成,秦怀玉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