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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认了贺敬珩的位置,她收拾好包包,起身与同事们道别,推门的瞬间,还听见广广举着酒瓶叫嚷:“这还没到十一点呢,回来继续啊!今天老六请客,不把他的卡刷爆,一个都不许走!”
    阮绪宁不敢停留,落跑灰姑娘似的逃离了充满噪音的包厢。
    刚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身后便传来杨远鸣的声音:“板板。”
    阮绪宁扭头,发现他手里拿着外套和公文包:“你也要回去啦?”
    杨远鸣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是啊,此地不宜久留……屋屋说,她一会儿也打算找理由撤退。”
    说罢,他又关切:“你怎么回去?”
    “那个,我……”
    “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知道今晚免不了要喝酒,他将车停在了文创园。
    阮绪宁急忙婉拒:“不用不用,有朋友来接我。”
    杨远鸣点点头,没有八卦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两人并肩走到ktv门口。
    借着霓虹灯光,阮绪宁举目四望,寻找那辆黑色大g,打算等杨远鸣打车离开后,再去找贺敬珩。
    然而,身边的男人根本没有拿手机打网约车的意思:“如果你朋友还没到,我陪你一起等吧。”
    “没这个必要……”
    “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家逗留在外,我不太放心,还是等你的朋友到了,我再打车走。”
    明白杨远鸣是出于好心,阮绪宁刚要道谢,一抬眼,却看见熟悉的高挑身影自马路对面向自己走来……
    贺敬珩?!
    阮绪宁头皮一麻,登时慌慌张张向杨远鸣身前拦了一步:“我朋友到了!那我就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见!”
    身高缘故,遮挡无效。
    杨远鸣的目光很快落在逐渐逼近、面带敌意的高大男人身上。
    贺敬珩顶着陌生人的注视、不疾不徐走到阮绪宁身后,一抬下巴:“走吧。”
    语气冰冷且不容置喙。
    睨向杨远鸣的视线,也带着说不清的压迫感。
    如同天生的上位者。
    阮绪宁的脑子长时间处于宕机状态,听到“指示”,只能半推半就跟着贺敬珩走,甚至来不及编出像样的话术来向同事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谁料,杨远鸣猝不及防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
    他拽住的是贺敬珩。
    向来不爱被人碰触的男人拧紧眉心,戾气快要从眼神中溢出来,只是一想到对方是小姑娘的责编、是对她很重要的同事,这才说服自己,没有动怒。
    阮绪宁的眉头,拧得更紧。
    杨远鸣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休闲西装的贺敬珩,神色迟疑,半晌才张口唤了声:“赵默?”
    陌生的称呼让阮绪宁从前一种情绪中抽离出来:这是,认错人了?
    见对方不予回应,杨远鸣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赵默,对吧?”
    周遭不算安静。
    他们特意挑了家性价比不错的ktv,设施略显陈旧,即便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见身后鬼哭狼嚎似的喊麦。
    路灯下,贺敬珩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薄唇紧抿,挣脱开杨远鸣的手,却并没有急于解答疑惑,而是条件反射般先望向阮绪宁,张口解释:“赵默是我在宜镇时用过的名字。”
    顿了顿,又补充:“随我妈姓。”
    意识到贺敬珩没打算瞒着自己,阮绪宁略有欣慰,顺着话往下问:“哪个字?”
    “沉默的默。”
    “所以,你是回到贺家以后才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嗯,老爷子给起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直到杨远鸣轻咳数声,才重新分出注意力给他。
    阮绪宁发现,杨远鸣的眼眸中并没有故友重逢时的那种喜悦,相反,是一种警惕和戒备——他甚至上前
    依譁
    一步,刻意驻足她和贺敬珩之间,下意识地伸出手臂,仿佛是想将她护在身后。
    自觉受到挑衅的贺敬珩眯起眼睛:“你是……”
    被那股气势死死压制,杨远鸣喉头一滚,努力保持镇定:“你不记得我了?我家以前在南坛巷那边卖炒货,和你姨母开的那家串串店只隔一条街,我那个时候挺胖的,你姨母还讨过我的旧衣服和旧书给你……”
    阮绪宁紧张地注视着贺敬珩。
    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却被无意间戳破这辈子最想藏好的陈年旧疤,此刻一定很难受、很不舒服吧?
    默了许久,浑身紧绷的贺敬珩移开目光:“不记得了。”
    面对如此反应,杨远鸣似乎并不意外:“真没想到,还能在洛州遇到你。”
    说罢,又转向阮绪宁:“你要等的朋友,就是赵默?”
    阮绪宁点点头:“他现在叫贺敬珩。”
    杨远鸣并不在意这些。
    他面色凝重地冲小姑娘做了个手势,示意借一步说话,俨然是将“赵默”当成了危险分子,不愿让他从自己眼皮底下领走同事。
    两人在贺敬珩的注视下,走开几步。
    杨远鸣直接切入主题:“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阮绪宁笃定接话:“当然知道啊。”
    “不,你不知道,我跟赵默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就算他不认识我、不记得我,我也清楚他的底细。”镜片后的双眼满是焦急,他苦口婆心地劝,“我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肯定都乐意接触这种高大帅气的男生,但赵默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品行不端,手零脚碎,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挤出一丝尴尬地笑,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对贺敬珩有什么误解?”
    “能有什么误解?”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胡说,杨远鸣深吸一口气,开始一条一条罗列“赵默”的罪状:
    “他十三岁就因为盗窃进了少管所,再也没回过学校。”
    “后来混社会,打架斗殴,帮人收租,还吃过好几年牢饭!”
    “赵默闯过很多祸,欠了很多债,以至于这么多年都不敢再回宜镇的家……”
    堂堂贺家继承人……
    盗窃、斗殴、收租、欠债?
    阮绪宁的眼睛越瞪越大:“他是偷过你的东西,还是打过你?”
    “都没有。”
    “那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街坊邻居都这样说他。”
    那语气,那架势,仿佛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感受。
    但“仿佛”即是破绽。
    阮绪宁的表情略微有点复杂,先是惊愕,再是怀疑,最后只剩下无奈与心疼:“你和你的街坊邻居,到底是从哪儿、听谁说的这些?”
    若不是贺敬珩亲口承认自己就是“赵默”,她甚至会怀疑杨远鸣认错了人。
    控诉者却加重语气强调道:“是赵默的姨母亲口告诉我们的。”
    阮绪宁挠了挠头,瞬间明白了流言的始末。
    霓虹灯下的建筑物还在持续散发噪音,不知是哪个包厢力拔头筹,能听出是在唱那首经典老歌《顺流逆流》。
    “不经意在这圈中转到这年头,
    只感到在这圈中经过顺逆流,
    每颗冷酷眼光,
    共每声友善笑声,
    默然一一尝透。”
    蹩脚的粤语,破音的唱腔,还有其他人不遗余力地虚伪叫好,都给这个沉重的夜,增添了一丝滑稽感。
    她蓦地嘀咕一句:“有这么个喜欢编瞎话的亲戚,怪不得,他再也不愿意回宜镇了呢。”
    随后,抬头看向杨远鸣,想要挽回自家丈夫糟糕的声誉:“贺敬珩的爸爸和爷爷都在洛州,他被接回来以后,和我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住同一个小区,我很确定,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你说的那些事——我有自己的眼睛,也有自己的耳朵,可以自行判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不需要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者哑然。
    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阮绪宁很礼貌地欠了欠身子:“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和‘朋友’先走啦。”
    刚要迈开步子,却被杨远鸣拦了下来:“别开玩笑了,赵默他妈就是做那种皮肉生意的,未婚先孕,名声很差,哪里来的爸爸和爷爷肯认他?”
    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如果说最初的动机是出于与生俱来的保护欲、担心年轻的女同事结交到坏朋友,那么此刻,他更像是要以诋毁人的方式、急于争出一个对错。
    连杨远鸣自己都知道说错了话,心虚地瞄了眼候在不远处的贺敬珩。
    那个男人像一座休眠火山般立在那里,随时可能爆发。
    但话已至此,杨远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那个女人得病死了,听说也是……”
    他还没说完,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压不住乱窜的无名火,阮绪宁摆出最凶的表情,扬声斥责对方:“你……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贺敬珩与她已经是合法夫妻。
    赵眉是他的妈妈,自然也是她的亲人——绝不允旁人诋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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